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雕花木门被推开时，铜环叩击声惊得八仙桌上的油灯晃了晃。沈知夏攥着被夜风吹得冰凉的围巾，看见父亲戴着圆框眼镜，正就着摇曳的灯影修改社论稿，墨水瓶旁搁着把生了锈的勃朗宁。

“怎么回来的？”父亲头也不抬，钢笔尖在宣纸上划出锐利的弧线。沈知夏望着案头叠着的《沪上晨报》，最新一期头版宋研之戎装照被红笔圈住，旁边潦草批注“血洗闸北”“军火黑市”，报纸边缘还粘着半张皱巴巴的前线密报。

“宋司令派副官用军车送我……。”她话音未落，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指节重重叩在报纸上，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在“淞沪防线部署”的标题上。油灯突然爆出灯花，照亮墙上挂着的记者证——泛黄的证件照里，年轻的父亲戴着软呢帽，眼神锐利如鹰。

“知夏，你可知上个月学生游行，是谁下令开枪？”父亲摘下眼镜，用袖口反复擦拭镜片，“三发子弹打在最前头的女学生身上，宋研之的军靴就踩在她流的血里。”窗外突然传来零星枪响，惊得梁上燕巢簌簌落灰。

“他不过是借军阀名头，行豺狼之事！”父亲抓起报纸撕得粉碎，“上个月被炸的印刷厂里，有五个工人到死还攥着揭露他的稿件！”座钟突然敲响十一下，齿轮转动声里，沈知夏看见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，像极了报纸上宋研之腰间那柄寒光凛凛的军刀。

她轻声应着“知道了”，可心里却像被猫爪挠着，乱成一团麻，快步回到了房间。

夜风卷着梧桐叶扑在雕花窗棂上，发出细碎的沙沙声。沈知夏躺在床上，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，试图隔绝父亲方才那些沉重话语带来的压迫感。

白天的情景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。宋研之穿着笔挺的军装，肩章上的银质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，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。舞会上，音乐悠扬，她被纨绔子弟纠缠得不知所措，是宋研之突然出现，几句话便让那些人灰溜溜地退去。他伸手邀她共舞时，军装袖口的铜纽扣擦过她手背，带着丝丝凉意，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。

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，说话时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，都让沈知夏忍不住去揣测，这样一个被父亲视作洪水猛兽的军阀，为何会对她这般特别？那些关于他镇压学生、贩卖军火的传闻，和她所见到的那个在舞会上优雅解围、在相处时偶尔流露温柔的人，实在难以重合。

月光透过窗纱，在窗前洒下一片银白。沈知夏翻了个身，用被子蒙住头，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中的好奇。她想知道，在那冷峻的外表下，宋研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；那些骇人听闻的传闻背后，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。带着这些纷乱的思绪，她在辗转反侧中，渐渐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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